说难听点,太傅李重调教多年的两万余平州世兵就是一条拦路虎,人家打的仗也不少,也有充足的马匹,更有草原诸部助阵,你都不一定能越得过去。便是越过去了,还有三万久经战阵的幽州世兵.
邵裕是清醒的。他深刻认识到了两者之间悬殊的实力,根本没得打,更别说他也没这个心思,
对六弟继位,或许心底最深处有那么一丝丝不舒服,但总体而言是能够接受的一一不接受又能如何?
辽东经过多年的建设,至少已经有一部分地方很不错了,比如旅顺。
他很喜欢这座城市,每年深秋都会来此居住,直到第二年春天离开。
这里的天气与青州很多地方差不太多,住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。总体而言,父亲对他还是很关心、很不错的。
或许,这辈子就这样了。
祖父祖母没了,母亲没了,现在父亲也没了,他感觉自己与洛阳、汴梁的联系在一天天减弱。
待到熟悉的兄弟姐妹也没了之后,最后一丝牵挂也将断去。
邵裕慢慢仰起脸,看向雾蒙蒙的天空,似乎不愿让泪水滴露,而是任凭海风将其吹干。
不知道大兄怎样了。他在乐浪刚刚站稳脚跟,两三个月前才接收了六十万解粮和一大批物资、
人丁。
他一定很忙吧。
但父亲走了,邵裕很想找人倾诉一番,他们这两个共同流落异乡的亲兄弟,大概都有一肚子心事要聊。
鸭录水之约,应该践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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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起封建在外的诸王,留在汴梁的皇子公主们大多在居家守孝。
父亲要明年年中才会下葬。
陆浑山皇家陵寝苍松翠柏,风景秀丽,正合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休憩。
如此甚好。
「若无意外,明年年中陛下就会返回洛阳了。」左长直卫将军桓温拿来一件锦衣,披在妻子身上,轻声说道。
景福公主邵福嗯了一声,继续检查儿女们的课业。
与桓温成婚二十年了,他们共育有二子二女,其实不多。
最大的长子桓肇十八岁了,已在谈婚娶之事,最小的女儿才五岁,还是稚龄。
二十年间,夫妻二人恩爱有加,桓温也老老实实,从无任何绯闻。
新君继位之后,一时间虽未调动,仍然掌管着左长直卫近万府兵,但那只是暂时的,或者说需要一个由头一一比如率左长直卫将士征讨吐谷浑鲜卑有功。
桓温注定有一个璀璨的未来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
「今日入宫,梁一一陛下有没有说什么?」检查完功课后,邵福伸了个懒腰,看向丈夫道。
桓温知道妻子问的是什么事,立刻说道:「没有。先帝临终前签发的资粮、人丁,基本都上路了,陛下并未召回,甚至还特意下诏,于明年夏收后续发绢五万匹、粮五十万斛至群柯,且允许楚王臣僚在河南河北募兵,搬取家人。」
「陛下还是重兄弟情谊的。」邵福心下稍安,高兴道。
若六弟真的翻脸不认人,作为长姐,她也是要入宫劝谏一番的一一听不听另说,劝肯定是要劝的。
如今兄友弟恭,那真是再好不过了。至于将来如何,她却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情分这种东西,总是一天比一天少的。现下顾念兄弟之情,将来可未必。
不过话又说回来了,便是将来不再续发粮草、人丁、器械、钱帛,柯乃至乐浪多半也慢慢站稳脚跟,可自给自足了,毕竟总不能一直仰仗朝廷吧?那还封建作甚?
「太尉可有什么异动?」邵福文问道。
「庾公前阵子伤心过度,听闻病了,近日方愈,不过始终闭门谢客。」桓温说道:「陛下昨日入太尉府探望,瞩咐庾公不要急着上朝,在家将养即可,免得落下病根。」
邵福会意,同时微叹一声。
庾元规其实是个纯臣,和父亲的情谊也很深,只不过性子急躁,眼高手低罢了。况且比起当年,他已然改过许多,没那么不堪了。
或许待到明年,梁奴会慢慢启用他也说不定。这个天下,终究还是需要庾元规这样的人出山充当一下门面的。
在父亲走后的当下,大家都要同舟共济,一同把这个天下撑起来。
在守成这方面,梁奴或许称不上特别优秀,至少也是合格的。
如此甚好,父亲的一番心血,暂时看来还能延续下去,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步夯实根基,
乃至发扬光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