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曦鸢:“那赵毅,为什么能信誓旦旦,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完成这项作品呢?”
李追远点了点头。
陈曦鸢:“这是因为小弟弟你和赵毅之间的,思维习惯不同;小弟弟你只是以为自己吃了功德,而他赵毅,是真吃过。”
李追远觉得,提升与进步,就像种田,得播种、浇水、除草、除虫……最后还得光着膀子在大太阳的炙烤下挥舞镰刀收获。
但别人,只需要对着一块田,挥挥手。
再聪明的人,也无法想象出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物,而且,恰恰是因为自己太聪明了,反而极限压低了功德的作用范围。
李追远忽然发现,在这一点上,自己,其实是另一个陈曦鸢。
因某方面太过优秀与强势,使得本该很浅显的东西,却一直没机会真的去接触与了解。
谭文彬:“原来别人家,一直是过的是这样的日子。”
林书友:“怪不得三只眼进步这么快……原来他一直在两头吃。
不仅吃自己走江功德,还能从我们小远哥这里得到助力,三只眼一直在脚踏两条江。”
陈曦鸢:“这里,又延伸出了一个重要问题,也就是我一开始说的,我不认为你们团队里出现的状况,只是分配模式变了。
因为你们的提升,基本都来自于小弟弟。
那你们除了日常一点功德消耗,坐个车、打个伞,回馈一些日常里帮过你们的普通人,包括谭文彬父亲的升职,除非你父亲贪污、腐败、渎职还想让他升上去,否则这些功德开销,其实很低的。
像是我今天想尝试的,让那对老夫妻身上的残疾和疾病恢复,这种不脱离普通人范畴的、化腐朽为神奇的变化,才会需要大量功德来实现。
而你们,比如这一浪,按理说,我们堵门的这些人,了不得就只能啃点骨头。
这一浪里,最丰厚的那笔功德,必然该是小弟弟你拿的。
我觉得,你们以前的每一浪,都是奔着最大完成度和最高功德奖励去的。
你们一直在挣大钱,花小钱。
一浪一浪地累积下来……”
陈曦鸢抽出自己的笛子,依次看向谭文彬、林书友和润生:
“你们每个人,点亮四段,绝对绰绰有余啊。”
谭文彬:“所以,不是单纯地分配模式改变,而是功德量,也出了问题!”
林书友:“怎么能这样!”
陈曦鸢:“我怀疑,你们三个之所以还能点亮三段,是因为你们上一浪完成得实在太好,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算怎么扣的,但你们三个现在所拥有的……应该是扣除之后,不得不溢出的那一点点油渍。”
润生将手里的馍渣吸入嘴里,道:
“打发要饭的。”
陈曦鸢:“话糙理不糙,我是无法想像,如果这一浪把我和小弟弟的作用调换一下,我接下来就得苦恼功德太多该怎么花了。”
这场会,开得很成功。
李追远几乎没怎么说话。
原本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能留下来蹭会的陈姑娘,反而成了会议主持人。
这也就使得李追远有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思考与整理。
李追远:“散会吧,大家今天都累了,好好休息。”
大家都起身离开了,陈曦鸢故意拖到最后。
等其他人都走后,她又来到李追远面前,蹲下,问道:
“小弟弟,那个当初设计谋害你,让你不得不还未成年练武就被迫点灯走江的人,是不是它?”
陈曦鸢伸出一根手指,朝着头顶指了指。
李追远:“你觉得呢?”
陈曦鸢:“姐姐我觉得,这仇不太好报啊。”
李追远:“谢谢。”
陈曦鸢:“其实,塞翁失马焉知非福,既然小弟弟你已经知道自己走江拿不到多少功德,那不如下次面对那些浪时,就不用太过追求完美了,这样又安全,又轻松。
我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:给多少功德办多少事儿。”
李追远摇了摇头:“浪,还是得好好走的,要尽可能地完美解决。”
陈曦鸢说的是对的。
但李追远不能这么做。
他是天道手里的一把刀,天道现在之所以还允许自己活着,是因为自己这把刀够锋利、能料理事儿。
现阶段,李追远要是自作聪明地自己把自己给弄钝了,那就是加速自己的死亡。
陈曦鸢:“为什么?你就不生气么?”
李追远:“无论遇到什么事,都要按照龙王门庭的家风,来规范和引导自己的言行。”
陈曦鸢眼里蓄起了泪花。
她是真的无法想象,一个人在刚刚知晓自己被天道严重不公对待后,却依旧愿意继续匡扶正道,保护苍生。
陈曦鸢深吸一口气,指尖捺去眼角的湿润,似问似慨:
“小弟弟,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血又这么善良的?”
陈姑娘觉得,自己这辈子所遇到的一切矛盾加起来,都没眼前这个小弟弟身上给人的矛盾感重。
李追远只觉得,眼前的陈姑娘,情感上是真丰富。
自己刚刚给她的回答,与自己是否“善良”压根没丁点关系。
自己之所以会被天道如此对待,都是因为魏正道。
魏正道那家伙,当年一口气把税收到了千年以后。
自己现在,等同是在帮魏正道还债。
在天道眼里,自己是个绝对不值得信任的黑户。
而秦柳两家,这两座没有灵的龙王门庭,反而成了自己的担保人。
这个时候,哪怕表演,也得演好一个正统龙王家的传承者,否则就是掘自己的坟。
现在,自己最需要的,就是时间。
陈曦鸢起身离开,走到门口,她又转身折回,蹲下:
“小弟弟,姐姐真担心你,万一哪天想不开,就入魔了?”
李追远对她眨了眨眼,露出一个令她安心的笑容。
陈曦鸢舒了口气,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摸李追远的脸,但这段时间相处后,自己早就不能把他当作坐在汤馆门口的那个可爱少年了。
这次,陈曦鸢是真的离开了房间,她累了也困了,要去睡觉。
她不知道的是,她眼里的小弟弟,早就已经是心魔了。
过了一会儿,李追远站起身,走出房间。
他白天睡过了,所以这会儿没困意。
走廊尽头,出现了一道虚影,是徐默凡,他右手持枪,正在朝着少年缓缓走来。
没有杀意,它也不具备威胁。
这是徐默凡闭关结束后,正在熟悉新突破后的自己。
这道虚影,是他外放出来的枪意,和剑韵类似。
如此年轻,却已有了堪比枪术宗师的感悟,这真是了不得。
这可不是在江上靠机缘与争夺,能快速积累见效的产物。
这意味着徐默凡对枪法的感悟深度,早就超过了他现在实力的进步速度。
即使现在,团战之下,李追远丝毫不怵他,甚至,自己有信心做到大概率将他镇压,但在重新认知功德的作用后,少年现在对徐默凡这样的人,还真有了忌惮。
功德是水,他们是容器,江水既然可以针对自己,那也就能优待别人。
比如眼前的徐默凡,比如陶竹明、令五行,甚至是陈曦鸢和赵毅。
当江水觉得,是时候该铲除自己时,保不齐就会通过加速培养自己竞争对手的方式,来给自己迅猛提升难度,从而形成绞杀局面。
并且,这么做,还不算江水破坏自己的规则。
下一浪如果难度很大,那么往往前面的一浪就会降低难度。
若是把自己看作一尊邪魔的话,江水去着重培养这些正道天骄来斩妖除魔,也无可厚非,江湖只会称颂“苍天有眼”!
徐默凡的虚影从少年身边走了过去。
李追远收回视线。
少年无法想象,如果自己一直有每一浪完美通过的功德可以分配,那自己以及自己的伙伴们,进步速度得有多夸张。
原来,天上是真的能掉馅儿饼的。
不过,无所谓了。
一路走来,即使没功德加持,外加怕刺激天道不敢练武,可我,依旧能走得比你们快。
接下来,我只会更快!
你们顺江而下,我逆流而上,若是这样都能赢了你们,这江,走得才更有意思。
走廊尽头的楼梯口,挂着一面镜子。
李追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然后,少年表演了一下微笑,笑给自己看,自己给自己做一下鼓励。
随即转身,继续上楼。
屋里有点闷,他想去天台吹吹风、透透气。
“小……小远。”姚奶奶身形出现,“需要用宵夜么?”
“不了,姚奶奶,你早点休息。”
“好的。”
走楼梯时,李追远再次想起了那晚在南通江边吃夜宵的画面。
跪坟坟裂,烧纸逝者不安,给黄鼠狼封正它感激涕零,那是因为自己位格高。
可那晚大白鼠之所以蜕变那么大,不是因为自己给的功德多,而是仨伙伴都在身边一起吃,自己等于是拿着三个钱包去结账。
这次,还真是得感谢陈曦鸢。
如果没有她,自己怕不是还得继续被天道给谭文彬他们的那点油渍,蒙在鼓里。
果然,最好的隐藏,就是灯下黑。
走到天台门口时,少年微微停顿。
以前自己觉得,自己走江,能给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太爷分润功德,好让太爷身体健康、长命百岁。
自己一直认为自己在做的孝行,原来是太爷在负重前行。
就这样,太爷还能将福运借给自己。
也难怪每次福运借给自己后,太爷都会卧病不起。
不是太爷身上福运不够多,借给自己后他就没有了。
而是因为自己……就是个大坑。
如此看来,柳奶奶虽然精通风水大道,且早就举家搬了过来蹭福运,可她在自家太爷身上,仍是看走了眼。
走到天台上,晚风徐徐,带来沁凉。
李追远看见徐锋芝正坐在天台边的栏杆处,一袋花生米、一瓶地瓜烧,老人家吃出了一种惬意。
“追远,呵呵,小远,来,陪老夫我喝一杯?”
李追远走了过来,接过了徐锋芝递来的酒杯。
少年没急着喝,而是开口问道:
“徐前辈,你就不觉得憋屈么?”
“憋屈?憋屈什么?”
“你在虞家祖宅里兢兢业业斩杀妖兽,在邪祟暴起时誓死守门,结果现在透支了一切。
自己非但没能得到奖赏,还要顾忌着江水因果,不敢去做任何治疗的尝试,只能在这里等死,只求它……”
李追远抬头看向天空,
“只求它能网开一面、人死债消。你觉得,它这样子,对你而言,公平么?”
徐锋芝:
“小远,什么是公平,什么是不公平?
这天底下,不公平的事儿,真多了去了,数都数不清,公平的事儿,生老病死,也是不老少。
至于奖赏不奖赏,责罚不责罚这些的,老夫我这辈子闯荡江湖,是计较过,却没真的在意过。
有些事儿,
不能为了求赏而去做,也不能因为畏罚而不去做。”
徐锋芝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,一边咀嚼一边也抬头看向这夜空:
“人呐,这辈子,是活给自己看的,而不是演给天看的。”
(本章完)